现在自己虽然识得几个字了，总归有怯，但……

纠结半天，张启明最终还是决定去看。

为此，他还特意穿了自己衣柜里唯一一件白衬衫。

这还是苏家给他的结婚礼物。

他本就是农村人，家里穷，和苏曼君结婚时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，一切都是苏家给的。

人民电影院门口人很多，售票窗口排了长队，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。

门口还有很多小摊，卖饮品的小零嘴的什么都有。

张启明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。

就听见门口有人拿着喇叭喊：“上一场结束了啊，下一场要看庐山恋的同志们，拿着票来这里入场了！”

人群攒动，张启明也忙照样学样过去。

结果才走两步，张启明目光突然定在大门出口。

那里——苏曼君正和身旁的男人相携而笑。

那男人的脸，他几辈子都忘不了——正是季云舟！

对上眼神。

苏曼君一愣，就朝他走了过来。

张启明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跟季云舟一模一样的白衬衫。

两人站在一起，自己又黑又土，而季云舟一头利落的短发，面容俊朗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，光彩亮人。

他还没回神，便听苏曼君皱起眉头问：“张启明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张启明一下变得局促起来，他下意识就藏起了电影票，含糊道：“没什么，到处走走。”

这时，却听季云舟面带疑惑地问。

“曼君，这位大哥是谁？你们家请的帮工吗？”

轻柔一句话像一巴掌打在张启明脸上。

他脸色一白，攥紧了衣摆。

见苏曼君脸色也不好看，张启明明白，她大概是也觉得他丢人了吧……

低下头正要走，张启明却听见苏曼君介绍自己：“云舟，这是跟你提过的，我的丈夫。”

张启明浑身一震，失了神。

他怎么都没想到苏曼君会这样介绍自己！

她的丈夫——这句他活了两世，拼了命都想从苏曼君嘴里听见的话，竟就在此刻轻易从她嘴里说出……

心口像被人攥在手心***，这一瞬，张启明竟有些想哭。

是感动？还是难过？

心中更多的东西，他却是无法表达的。

张启明不说话，季云舟则捂嘴大惊，听起来满怀歉疚：“原来是姐夫，真是不好意思，怪我怪我，我以前总觉得曼君要嫁肯定是嫁一个高知青年，没想到您这么……质朴。”

张启明听着，勉强挤出笑来。

“是多亏了苏家不嫌弃，让我做他们家女婿。”

季云舟脸色一僵。

旁边的苏曼君已经开口说：“云舟，那今天就这样吧，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随即便带着张启明离开。

回到家。

进了房间，不等张启明再说什么。

苏曼君张口第一句话就是：“以后不要穿这衬衫了。”

张启明一愣，揪紧了手：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
苏曼君不在乎的直接开口：“你不适合。”

说完她就拿着脸盘澡巾出门了。

张启明却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——发丝枯黄毛躁，皮肤粗糙，白衬衫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。

他突然明白，苏曼君之所以带自己离开电影院，恐怕是不想他再继续丢她的脸。

从窗缝挤入的风吹红了他的眼睛。

张启明忍着胸口难以抑制的闷痛，狼狈换下了衬衫，把它压在了箱笼最底层。

第二天。

张启明出门赶集。

回来路过一家废品站，看见老板在将一摞书随意扔到打包站的车上。

他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，眼尖的看清最上方是本线装的《论语集注》。

那一堆，几乎都是这样的老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