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色，从浓墨般的黑，一点点晕染成压抑的铅灰。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，在晨曦到来前发出低沉的呼吸。

陈远维持着那个靠着沙发脚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，如同一尊被冻僵的雕像。冰冷的地砖寒气透过薄薄的裤子，渗透进骨头缝里，他却浑然不觉。身体早已麻木，心口的剧痛也仿佛变成了一种遥远而迟钝的钝响。只有脑子，在最初的轰塌之后，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高速运转着。

那个陌生号码。那条短信。那个扭曲的声音。许静大腿根的红痣。

每一个细节都像淬毒的钢针，精准地刺进他记忆里最柔软、最私密的部分。那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，而是恶毒又确凿的指证。他的胃又一阵抽搐，但这次，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他盯着那个碎裂的手机屏幕，眼神空洞，深处却燃着一簇冰冷的、幽蓝色的火焰。报复？一个模糊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。怎么报复？冲去金鼎轩砸门？揪着周明阳打一顿？质问许静？把孙志刚揪出来打折手脚？这些都是泼妇骂街，毫无意义。只会让他显得更加狼狈可笑。

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发泄。他要的，是彻底的、精准的、让他们身败名裂、永世不得翻身的毁灭！像碾死蚂蚁一样，碾碎他们自以为是的世界！

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清泉浇过烧焦的荒野，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和力量。陈远扶着沙发，极其缓慢地、几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。骨头关节发出僵涩的咔咔声。

他走到书房，动作机械地打开电脑。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，眼窝深陷，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，整个人透着一股枯槁的死气。

他需要一个突破口。一个绝对合法、绝对致命、能撬动第一个杠杆的支点。

孙志刚。

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。那个打电话告密的人刻意点出的名字。那个灌酒的人。大学时的班长，一个油滑世故，靠着家里一点关系，毕业后进了本地效益不错的国字头机械厂，据说混到了采购部一个小主管的位置。这种人……

陈远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跳动。他调出了本地一个专门讨论行业动态和职场八卦的匿名论坛。搜索关键词：“宏图机械”、“采购部”、“孙志刚”。

页面滚动。大部分是些无关痛痒的行业消息和招聘信息。他不厌其烦地一条条往下翻，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每一个字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窗外天色更亮了一些，但书房里依旧昏暗。

终于，一条不起眼的帖子标题跳入眼帘：

[吐槽]宏图采购部那个姓孙的，吃相也太难看了吧？]

发帖时间是两个月前。

陈远点进去。匿名ID在帖子里用词隐晦但愤慨：

“MD，最近有个轴承的单子，明明我们公司报价、质量都是最优的，结果硬是给了一个刚成立没三个月、啥资质都堪忧的皮包公司！懂行的都知道这里面水多深！姓孙的胃口越来越大，仗着手里那点小权，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！听说他新提了辆XX车，靠那点死工资？呵呵！”

底下有几个匿名回复：

“楼上懂！这姓孙的早该查查了！”

“采购部水都浑，姓孙的最不是东西，雁过拔毛。”

“听说他外面养了个小的，在XX小区租着房呢，开销不小吧？”

没有确凿证据，只有捕风捉影的牢骚和猜测。但这足够了。这给了陈远一个极其清晰的指向——孙志刚的手，绝对不干净！他需要更硬的料！

陈远关掉论坛页面。手指悬在键盘上，眼神冰冷地思索着。几秒钟后，他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。标题栏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