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学会那天,许静被老同学孙志刚灌了七杯白酒。
她醉醺醺搂住初恋周明阳脖子时,监控拍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老婆大腿根有颗红痣对吧?”告密者的短信跳进我手机。
我笑着回拨:“帮我个忙,证据链要完整。”
暖气开得很足,屋子里弥漫着红烧排骨浓郁的酱香。陈远系着那条洗得有点发白的灰色围裙,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。滋滋的油星儿还在青椒炒肉的盘沿跳跃,他抽了抽鼻子,满意地呼出口气。桌上是三菜一汤,都是许静爱吃的。
钥匙**锁孔转动的声音清脆地响起,门被推开,裹挟着一小股冬夜的寒气。许静的脸冻得有点红,鼻尖更是粉粉的,她跺了跺脚上的薄雪,一进门就***气喊:“好香啊!饿死我了!”
陈远笑着迎上去,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电脑包和大衣。“回来得正好,”他自然地伸手,帮她掸掉肩上几片零星的雪花,“快洗手吃饭。今天排骨炖得特别软烂。”
“嗯!”许静眼睛亮亮的,带着点下班后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回家的松弛和暖意。她踮脚,飞快地在陈远脸颊上啄了一口,“老公最棒!”说完就小跑着钻进卫生间。
水声哗哗地响。陈远摆好碗筷,目光落在客厅小茶几上那个小小的、已经有点褪色的蓝色丝绒盒上。那是他两年前求婚时用的戒指盒。时间过得真快。
饭桌上很安静,只有碗筷偶尔轻微碰撞的声响。陈远给许静夹了块肥瘦相间的排骨。“今天…累不累?”他随口问。
许静正低头挑着饭里的姜丝,闻言顿了一下,才抬起头,嘴角弯着:“还好,老样子呗。倒是你,今天怎么这么丰盛?”
“犒劳你啊,”陈远也笑,眼神温柔,“不是说晚上公司聚餐?怕你吃不好。”
许静的眼神似乎飘忽了一瞬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“哦,那个啊,”她低头扒了口饭,声音含混,“取消了。临时通知的。改期了。”
“改期了?”陈远挑眉,“怎么没听你说?”
许静抬起头,表情有些无奈:“下午才临时决定的嘛,领导一句话的事儿。再说了,”她伸手在陈远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,带着点撒娇的意味,“回家吃老公做的饭,不比去吃那些油腻腻的应酬强百倍?排骨多香!”
陈远看着她微嗔又带笑的脸,那点刚冒头的疑惑像被风吹散的烟,转瞬就没了踪影。他捏了捏她的鼻尖:“行行行,算你有理。快吃吧。”
饭后,许静窝在沙发里刷手机,陈远收拾厨房。水流声里,他听见许静的手机**不大不小地响了一下,不是电话,像是短信或者应用的提示音。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按键音。他擦干净手走出来,许静已经放下了手机,正专注地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。
“谁的消息?”陈远随口问,在她旁边坐下。
许静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点点,随即放松,侧过脸,笑容自然得毫无破绽:“哎呀,工作群呗,烦死了,周末都不消停。一个破PPT的数据,让我再核对一下。”她撇撇嘴,挪动身子靠进陈远怀里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“不管它了,陪我看电视。”
陈远顺势搂住她,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,嗅着熟悉的家居洗发水的淡香。她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递过来,是真实的,温暖的。他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这体温熨平了。
电视里嘻嘻哈哈的声音成了背景音。陈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许静垂下来的一缕头发,绕在指尖。许静动了一下,似乎想调整姿势,手肘无意中轻轻撞到了旁边沙发扶手上。扶手边缘塞着一小截露出的纸片角——是晚上刚收到的快递信封,被他随手搁在那儿了。
陈远没在意,只把环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。许静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,两人都没再说话,屋子里只剩下电视里夸张的笑闹和窗外隐约的风声。
周末的午后,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。陈远在书房对着电脑处理些文件,客厅传来许静打电话的声音,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。
“哎呀,真的都去吗?…周明阳也去?……哦哦……行行,我知道了……”
周明阳。这个名字像根细小的刺,在陈远心口最不设防的地方轻轻扎了一下。许静大学时的初恋。他记得这个名字。当初许静跟他坦白过这段校园恋情,语气平静坦荡,说毕业就分了,早就翻篇了。陈远信了,也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需要介意的。谁还没点过去?
“嗯嗯,放心吧孙大班长,”许静的声音继续飘进来,带着笑,“我还能放你鸽子?一定准时到!……好好,就这么说定了!……嗯,拜拜。”
电话挂了。陈远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滚轮上滑动,屏幕上的表格模糊成一片。外面传来许静轻快的脚步声,哼着不成调的曲子。
他站起身,走到书房门口。许静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打量自己,手里拿着两条裙子在身前比划。
“刚跟谁打电话呢?听着挺热闹。”陈远靠在门框上,语气随意地问。
许静转过头,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打电话时的笑意,眼睛亮晶晶的:“就是我们大学班长孙志刚嘛!下周五有个同学会,在城东那个‘金鼎轩’,刚通知我。”
“哦?同学会啊。”陈远点点头,神色如常,“都有谁去?老同学挺久没聚了吧?”
“嗯!毕业五年第一次这么大动静呢!”许静兴致勃勃,把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在身前比了比,对着镜子左右转转,“说是能来的都来,挺多人的。孙志刚、李莉她们几个女生肯定在,还有……”她顿了一下,镜子里的目光似乎掠过陈远的脸,又飞快地移开,语气依旧轻快自然,“周明阳好像也去。不过都多少年没见了,估计见了面都认不出来谁是谁了!”
她放下红裙子,拿起另一条宝蓝色的,对着镜子照了照,似乎在自言自语:“穿哪件好呢?老公,你说哪个好看?”
陈远看着她镜中映出的、带着询问和一点点期待的眼睛。那双眼睛清澈,坦荡,看不出丝毫异样。他笑了笑,走上前,拿起那条酒红色的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:“这个吧,衬你肤色。同学会嘛,穿精神点。”
“好,听你的!”许静眉眼弯弯,“那我到时候穿这个。”
她转身去放衣服,背影轻快。陈远站在原地,看着镜子里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。刚才听到“周明阳”这三个字时,心里那点微妙的滞涩感,此刻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。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。过去的初恋,能代表什么?许静现在的样子,毫无破绽。
他走回书房,重新坐下,对着电脑屏幕。文件上的字迹重新清晰起来。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,一切如常。
周五傍晚,天阴沉得厉害,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。
陈远把车在小区门口停稳。许静拉开车门钻进来,带进一股寒气。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,眼线微微上挑,唇色是漂亮的豆沙红。酒红色的连衣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,外面罩着那件她最喜欢的米白色羊绒大衣,配着小巧的珍珠耳钉,整个人都透着精心打扮过的光彩。
“真漂亮。”陈远由衷地夸了一句,探身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,手指不经意蹭过她冰凉的脸颊。
许静脸上飞起一抹红晕,嗔怪地看他一眼:“瞎说什么呢!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。
“实话实说。”陈远发动车子,汇入傍晚的车流。“金鼎轩有点远,又是周末,估计得堵一会儿。你饿不饿?要不要先垫点?”他指了指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格,里面常备着些她喜欢的小零食。
“不用不用,”许静摆摆手,整理了一下散落在颈侧的头发丝,“待会儿就到了,空着肚子好多吃点贵的!孙志刚说了,今晚他做东,大家都别客气!”
车子在缓慢***的车流中穿行,车窗外的霓虹灯亮了起来,在灰蒙蒙的暮色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。车内暖气很足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寒意。车载广播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。
陈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节奏。他状似随意地开口:“对了,晚上大概几点散?我来接你?”
“还不知道呢,”许静低头看着手机屏幕,手指快速***,大概是在同学群里聊天,“大家好久没见,肯定得闹挺晚。班长定的包间,有大沙发能唱歌的,估计得十一二点吧?你累了就别等我,我自己打车回来也行的。”
“那怎么行,”陈远语气很温和,却不容置疑,“这么晚了,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。多晚我都来接。结束了给我发个消息或者打电话。”
许静抬起头,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一眼,那眼神似乎有些复杂,但很快又化成了笑意:“行吧行吧,听你的。我们陈大司机最靠谱了。”
车厢里又安静下来。广播里的音乐换了一首节奏稍快的英文歌。许静重新低下头看手机,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明明灭灭。
陈远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。前方红灯亮起,车流彻底停下。他侧过脸,目光落在许静身上。那身红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鲜艳,像一团跳动的火焰。不知怎的,他心里那点被阳光晒化了的滞涩感,又无声无息地凝结起来,沉甸甸地坠在某个角落。他移开目光,看向窗外拥挤的车河和闪烁的尾灯。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。
他把车稳稳地停在“金鼎轩”气派的大门口。旋转门里透出璀璨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声笑语。
“到了。”陈远解开安全带。
许静也准备下车:“嗯,那我进去了啊。”她伸手去开车门。
“静静,”陈远忽然叫住她。许静动作顿住,疑惑地回头看他。
陈远倾身过来,很自然地伸出手,指尖轻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下车动作而微微弄乱的后衣领。他的目光落在她细白的脖颈上,眼神专注而温和。“领子有点卷进去了,”他低声说,手指将那一点羊绒翻折平整,动作轻柔,带着一种亲昵的熟悉感,“好了。”
许静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漾开一个真心的笑容,带着点不好意思:“瞧我,毛毛躁躁的。”她飞快地凑过来,在陈远唇上印下一个带着凉意和淡淡香水味的吻,“走啦!等我电话!”
“嗯,”陈远点头,目送她打开车门,像一只翩跹的蝴蝶,轻盈地投入酒店大堂那片明亮温暖的光晕里。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,那抹酒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内,融入那片喧嚣。
车门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热闹。陈远脸上的温和笑意慢慢淡去,像退潮的海水。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,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冰冷的皮革。刚才替她整理衣领时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颈后肌肤细腻温润的触感。他抬眼看向酒店二楼的某个方向,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旁,依稀能看到人影晃动,觥筹交错。
同学会。老同学。孙志刚。周明阳。
他深吸一口气,冬夜凛冽的空气带着寒意灌入肺腑,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。他轻轻摇了摇头,像是要把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甩出去。太神经质了。他发动车子,汇入外面的车流。后视镜里,“金鼎轩”那金碧辉煌的招牌和喧嚣的人声,迅速被抛远、缩小,最终淹没在城市的夜色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