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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像泼翻的墨汁,顺着青蚨山的石阶漫上来。

我抱着青铜灯退到门廊下,灯焰在晚风里忽明忽暗,映得院外槐树枝桠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。

"陈墨!"楚云飞扒着窗棂压低声音,"秦烈那孙子带了二十多号人,扛着铁索和油桶,还有几个背着木箱——奶奶的,箱盖上刻着六瓣梅!"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,"是谢沉舟的人给的家伙什儿。"

我喉咙发紧。

秦烈第一次吃了亏,这次学精了。

系统提示在灯身云雷纹里跳动,我瞥见墙角新冒出来的青铜锁——那是方才秦烈退走时钉的标记?

锁身爬满铜绿,系统提示却明晃晃浮出来:"此锁易开"。

"楚兄弟,拿你怀里的青砖。"我指了指门楣上的青铜钉,"砸断那根晾衣绳。"

楚云飞愣了下,抬手就是一砖。

绳子"啪"地断开,挂着的破麻袋"噗"地砸在青铜锁上。

锁芯"咔嗒"轻响,竟自己弹开了。

我心里一松——系统说"易开",果然不是让我硬撬,而是要借外力触发机关。

院外传来铁索拖地的声响。

秦烈的声音混着夜雾飘进来:"小崽子们听着!

谢首座说了,谁能把青蚨灯扛回去,赏银百两!"

"百两?"刀疤脸的嗓门破了音,"够我娶三个媳妇!"

我攥紧灯柄。

青铜灯突然发烫,灯灵在灯身里轻轻震颤——方才被火焰熔了刀尖的恐惧,它记得。

"楚兄弟,去灶房把那口缺角的铁锅搬来。"我指了指东厢房,"搬不动就砸了,拿碎片。"

"得嘞!"楚云飞猫着腰跑出去,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细碎的响。

我盯着院门口晃动的火把,数到第七个时,系统提示突然在我视网膜上炸开:"机关启动:铁索缠足"。

果然,三股拇指粗的铁索从槐树后窜出来,像三条吐信的蛇。

我早把灯焰凝成火鞭甩过去,铁索沾火即熔,"嗤啦"一声断成几截。

刀疤脸举着朴刀冲进来,刀尖刚要挑我衣襟,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——是楚云飞扔过来的铁锅碎片,正卡在他的皮靴缝里。

"奶奶的!"刀疤脸踉跄着摔倒,朴刀飞出去扎在门框上。

我趁机冲过去,火鞭卷住他的手腕往回一拽——这招是跟灯灵学的,火焰裹着他的皮甲滋滋冒油,疼得他杀猪似的嚎。

"上机关!"秦烈在后面吼。

几个手下掀开木箱,里面露出黑黢黢的铁架子,架上插着带倒刺的钢针。

系统提示在钢针上跳:"针尾有绳"。

我顺着提示看,果然每根钢针尾部都系着细麻绳,另一端拴在院外的槐树上。

"楚兄弟!"我喊,"砍槐树!"

楚云飞抄起断成两截的朴刀冲出去,刀背砸在槐树上。

麻绳"绷"地断开,钢针"噗噗"扎进泥地里,倒刺朝上,活像张着嘴的兽口。

秦烈的脸在火把下忽明忽暗,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刃,突然笑了:"小守阁的,你再能,总防不住这个——"

他抬手亮出枚玉扳指。

我瞳孔骤缩。系统提示浮现在扳指上,只有两个字:"凡品"。

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

之前青铜灯标"油耗尽"藏着火种,玉扳指标"凡品"......师父说过,最危险的器,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壳里。

"给我抢!"秦烈把扳指往自己指根一推,"谁拿到灯,这扳指也赏!"

手下们红着眼扑上来。

我甩动火鞭逼退左边两个,右边的刀疤脸趁机扑过来,指甲几乎要挠到我脖颈。

青铜灯突然剧烈震颤,灯焰"轰"地窜到胸口高——它在护我。

"接住!"楚云飞扔来半块砖,正砸中刀疤脸的后颈。

我趁机矮身钻过人群,火鞭缠住秦烈的手腕。

他疼得松手,玉扳指"当啷"掉在地上。

我扑过去,指尖刚碰到扳指,系统提示突然变成血红色:"器灵共鸣条件:滴血认主"。

没时间犹豫。

我咬破指尖,血珠滴在扳指上。

暖意顺着指根窜上来,像有人往我血管里灌了碗热姜汤。

耳边突然响起清越的女声:"守阁人,我是玉衡,愿为你引器灵。"

"器灵!"我差点喊出声。

玉扳指在我指上发烫,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——每把朴刀、每根铁索、甚至秦烈腰间的短刃,都浮着半透明的光纹。

那是器灵的痕迹!

"楚兄弟!"我指向左边举着火把的喽啰,"他脚下的青石板松了,推他!"

楚云飞冲过去,一脚踹在那喽啰膝弯。

喽啰惨叫着栽倒,压在松石板上——下面竟埋着半坛子火油。

火把"噗"地掉进坛口,火舌"轰"地窜起,把左边的喽啰们烧得抱头鼠窜。

"撤!"秦烈捂着被火鞭烫烂的手腕,"这小崽子邪性!"

刀疤脸扶着烧得焦黑的兄弟往外跑,最后一个跨过门槛时,往地上啐了口血:"谢首座不会放过你的!"

我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,掌心的玉扳指还在发烫。

灯灵的声音从青铜灯里飘出来:"他们还会再来,但下次...该我们布网了。"

夜风卷着槐叶扑在脸上,我抱着青铜灯走向青蚨山核心遗迹。

月光透过残垣照在石壁上,刻着的"百器真诠"四个大字泛着冷光。

"陈墨?"

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。

我猛地转身,月光里站着道修长身影,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他手里提着盏八角灯,灯焰是少见的月白色,照得他眉眼清俊如墨画。

"在下方文博,游历至此。"他笑了笑,"方才见山脚下有火光,想着...或许能帮上忙?"

我攥紧玉扳指。

系统提示在他的八角灯上闪烁,这次不是"错误",而是一行端正的小字:"上古器宗残脉,可问渊源"。

山风卷着夜雾涌过来,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
我望着他身后无尽的黑暗,突然觉得,这漫漫长夜,或许...才刚刚开始。

山风卷着槐叶扫过脚面,我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来。

月光里那道青衫身影又近了些,八角灯的月白火焰在他指尖轻晃,把影子拉得老长——像根细瘦的铁链,正往我脚边爬。

"陈小哥。"他停在三步外,灯焰映得他眉峰微暖,"我并无恶意。"

我拇指悄悄摩挲玉扳指,器灵玉衡的共鸣还在指尖发烫。

系统提示在他灯上明灭,"上古器宗残脉,可问渊源"这行字烧得我眼皮发疼——自系统激活以来,头回见着不是"错误"的提示。

"你怎知我姓陈?"我声音发紧,另一只手攥住青铜灯的灯柄。

灯灵先前说"该我们布网",可这网才刚张开,就撞进来个不明来路的。

他笑了笑,月白灯往旁边移了移,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玉璜:"青蚨山守阁人十年一换,上一任守阁老张头爱喝桂花酿,总把《古器考》第三卷藏在东偏殿梁上。"他指尖轻叩玉璜,"我三年前在洛京旧书市淘到半块残简,上边记着'青蚨守阁,以璜为凭'。"

我瞳孔骤缩。

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半块玉璜,此刻正贴着我心口发烫——两半玉璜的纹路,在月光下明明灭灭,像两簇要凑到一块儿的火。

"方某游历天下,专为寻上古器宗遗脉。"他把八角灯放在脚边,摊开双手,"方才见山脚下有刀兵气,想着青蚨山要出事,便赶过来了。"

我盯着他摊开的手掌,掌纹里沾着星点铜锈——那是长期翻找古器才会有的痕迹。

玉扳指突然一凉,玉衡的声音在耳边轻响:"此人器韵清正,无凶戾气。"

我松了松攥灯柄的手:"谢沉舟的人刚走。"

"我知道。"他弯腰捡起脚边的槐叶,叶面上还沾着半块焦黑的火油渍,"秦烈是谢沉舟新收的外门弟子,使火鞭的功夫跟三十年前'千火楼'的路子像得很——千火楼当年被谢沉舟血洗,全因楼主不肯交出自家藏的'赤焰鼎'。"

我喉头一紧。

半月前替药商鉴定青铜药杵时,那药商喝多了酒,说谢沉舟近些年在南边搜罗古器,手段越来越狠。

可"血洗"这种话,我原以为是市井传言。

"谢沉舟变了。"方文博把槐叶轻轻抛向风里,"二十年前他还是天工阁首座,铸的剑能引百器共鸣。

直到他夫人..."他顿了顿,"他夫人为救他,被上古凶兵'蚀骨'反噬。

那柄剑的器灵太凶,把人连魂魄都啃了,最后只留具枯骨。"

我想起秦烈临走前骂的"谢首座不会放过你",后槽牙咬得发酸:"所以他要血祭古器?"

"他说,器物本无善恶,是持器者太弱。"方文博的声音突然沉下来,"他要重炼天下古器,用活人血喂出能跟人并肩的器灵——可他忘了,器灵若有灵智,又怎会甘心被人驱使?"

山风卷着他的话灌进耳朵,我望着石壁上"百器真诠"四个大字,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抓着我手腕说的话:"墨儿,古器有灵,但灵不是人。"

"青铜灯里的火种只是开始。"方文博弯腰提起八角灯,月白火焰在灯壁上投出奇怪的纹路,"青蚨山核心遗迹里,还藏着当年器宗的'百器典'。

谢沉舟找了十年,要的就是那东西。"

我摸向怀里的玉璜,师父说这是开启核心遗迹的钥匙。

可十年间我跟着他扫了七遍遗迹,连块活动的砖都没找着——直到今晚,玉扳指让我看见器物上的光纹。

"楚兄弟。"我转身喊人,才发现楚云飞不知何时凑到了方文博身后,正盯着他腰间的玉璜直皱眉。

"你俩要上哪儿?"楚云飞抱臂,"方才烧了秦烈半帮人,明儿天一亮,谢沉舟的人怕要把青蚨山翻过来。"

"找百器典。"我把玉璜掏出来,月光下两半玉璜"嗡"地轻鸣,"方先生说,那是破谢沉舟计划的关键。"

楚云飞盯着玉璜碰出的火星,突然咧嘴笑了:"成,我跟着。

当年在雁门关挖地道,再玄乎的机关我都拆过。"

方文博举起八角灯,灯焰突然暴涨三寸,在石壁上投出个青铜钥匙的影子。

我心里"咯噔"一声——那影子,跟我怀里玉璜的形状分毫不差。

"跟我来。"他抬脚往残垣深处走,月白灯照过的地方,石缝里的青苔泛着幽蓝,"青蚨山的机关,得用器灵的光纹引。"

我摸了摸指上的玉扳指,玉衡的共鸣顺着血管往上窜。

果然,每块青石板下的光纹都清晰起来,像铺在地上的银线。

方文博的灯在前头领路,楚云飞叼着根草跟在最后,靴底故意碾得碎石子"咔嚓"响——他这是在替我们探路。

越往山腹里走,石壁上的刻痕越深。

我认出那是器宗的"铭纹",师父说过,每个铭纹都对应一种古器的铸法。

走到第三道石门时,玉扳指突然烫得灼人,玉衡急声道:"停!"

我猛地拽住方文博的袖子。

他的八角灯往地上一照,月光白的光里,七块石板的光纹正扭曲成蛇信的形状——那是触发机关的前兆。

"往左三步,踩第三块。"玉衡的声音像敲在铜盆上,"快!"

我拽着方文博往左跳,楚云飞在后边骂了句"奶奶的",跟着扑过来。

三个人刚站稳,脚下"轰"地一声,方才站的地方裂开道缝,无数青铜刺"唰"地窜出来,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

"好险。"方文博抹了把额角的汗,"这是器宗的'千机阵',专防外人造访。"

我盯着那些还在颤动的青铜刺,后心全是冷汗。

要不是玉扳指能看见光纹,我们这会儿早成刺猬了。

再往里走半柱香,石壁突然开阔,露出个一人高的石洞。

方文博的八角灯往洞里一照,洞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古器图,最里头的石案上,摆着卷用青铜环扣住的绢帛。

"百器典!"我喉咙发紧,两步跨过去。

指尖刚碰到绢帛,系统提示突然炸成血红色:"器阵启动条件:断指血引。"

我咬牙咬破食指,血珠滴在青铜环上。"咔"的一声,铜环裂开,绢帛"刷"地展开,上面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金:"凡器有灵,当以心饲,非以血祭..."

"找到了!"方文博凑过来看,声音发颤,"这是器宗祖师的手书!"

"陈墨!"楚云飞突然喊我。

我转头,就见他正盯着洞顶——不知何时,洞顶的石缝里渗出暗红的黏液,正"滴答滴答"往下掉,在地上积成小滩。

"是血。"楚云飞抽了抽鼻子,"带着铁锈味。"

我心里"咯噔"一声。

玉扳指突然冰得刺骨,玉衡的声音带着急:"快走!

这洞是活的,要封了!"

话音未落,身后传来"轰隆隆"的闷响。

我猛地回头,石洞的入口正往下沉,两块磨盘大的石头从两边挤过来,眨眼就把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。

"外头有人!"楚云飞贴在石壁上听了听,"脚步声,至少二十个。"

我攥紧百器典,青铜灯在掌心发烫。

灯灵的声音飘出来:"谢沉舟的人追来了。"

洞顶的血滴掉得更急了,一滴溅在百器典上,把"以心饲"三个字染成了暗红。

方文博的八角灯突然爆起刺目白光,照见洞壁上新浮现的铭纹——那些纹路,跟谢沉舟铸剑时用的"万剑朝宗",像得可怕。

"陈小哥。"方文博的声音沉得像块铁,"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什么。"

我望着被封死的入口,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突然笑了。

指尖的玉扳指还在发烫,百器典上的字在血滴里若隐若现。

"来得正好。"我把百器典往怀里一揣,青铜灯的火"腾"地窜起三尺高,"该让他们看看,青蚨山的守阁人,不是好欺负的。"

洞外的脚步声停在石门前,有人冷笑:"小崽子,谢首座说要活的。"

我摸向腰间的火鞭——方才秦烈留下的那根,此刻在玉扳指的光纹里,正泛着跃跃欲试的红光。

山风突然灌进石洞,卷着百器典的绢帛哗啦作响。

洞顶的血滴还在掉,可我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——是器灵们的轻鸣,从青铜灯、玉扳指、甚至脚边的碎石里传出来,像千军万马,正踏碎长夜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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